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很難想象,一個年僅19歲的女孩近乎滿頭白發(fā)。
她叫底慧敏,是鄭州師范學院的一名大一學生。剛剛開啟的大學生活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新奇,在別人玩手機、刷微信的時候,她滿腦子里只有“母親”兩個字。那個沒有窗、照不進一縷陽光,異味撲鼻的出租屋內(nèi),植物人母親等著她照顧。這,讓底慧敏很忙碌,很艱辛,也很溫暖。她說:“每天能看到媽媽,和媽媽在一起,就是好的。”雖然床上的媽媽,無法言語,也不能動彈,但依然能夠注視著女兒和兒子……
回家
回到出租屋后,因為媽媽沒有意識,慧敏就用手一點一點幫她清理干結(jié)的糞便……
深冬,晚6點,天已黑透。位于鄭州北部的杓袁村較白天略顯熱鬧。
村口擺攤賣饅頭的宋師傅每到此時,眼光總不經(jīng)意地往村口瞥。因為,每到這個時候,總有一個騎山地車的小姑娘跑來買涼饅頭。大冷的天,買饃人都擔心饅頭不熱,唯有這個小姑娘專揀涼的買。正是這個疑惑,讓宋師傅關注并結(jié)識了底慧敏。
車照例停在了饃攤前,宋師傅已將早就包好的5個饅頭遞了過去。拿到饅頭,慧敏匆匆往家趕。她的“家”是這個密密麻麻方格城中村中的一間。
慧敏租住的房間位于7樓走廊的盡頭,出電梯不遠,記者就聞到了刺鼻的異味。門口角落里,晾曬了七八個單子。推門進去,是個面積約6平方米的單間。一張豎放的大床和一個用磚堆起的小床幾乎占滿了房間。
“娘,俺換過床單后,馬上給你做好吃的!”看著媽媽睜著眼看自己,她高興地親了親媽媽的額頭說。身高僅1.58米的她搬不動媽媽,只能跪在床邊將她先側(cè)身抱起,再將已濕透的紙尿褲和床單換下來。因為沒有任何意識,媽媽的大便已干結(jié)在肛門處,慧敏就用手一點一點幫她清理。
之后,她又給媽媽擦身、清洗、按摩……“媽媽長時間臥床,身體萎縮得厲害,手越攥越緊,指頭間經(jīng)常磨出血。為了能把她的手指分開,我就用衛(wèi)生紙把她的每個手指纏幾圈。”慧敏說。
喂飯
每次給媽媽喂飯時,她都會先把飯含在嘴里咀嚼,確認沒有大疙瘩才喂媽媽……
忙活了近一小時后,慧敏開始做飯。她先將買回的饅頭搓成顆粒狀,又摸出個小番茄。“媽媽只能吃接近流食的東西,不能有一點卡。熱饅頭沒法搓成顆粒,所以我每次都只能買涼饅頭。”慧敏說。
番茄下鍋炒,加水,放鹽,然后將饅頭末和著攪拌好的雞蛋一起倒進鍋里。燜約十分鐘,慧敏給媽媽做的“佳肴”就算出鍋了。說是佳肴,是因為家庭困難,這樣的飯她每隔兩天才能給媽媽做一頓。而平時,她只能將饅頭末加上白開水,攪成糊狀喂給媽媽吃。為了增加口感,每次都加勺白糖。“媽媽雖然是植物人,但她有口感,不好吃吐出來。”慧敏說。
慧敏給媽媽喂飯時,都會先把飯含在自己嘴里咀嚼,確認沒有大疙瘩時,才將飯吐到勺子里。有時候,媽媽會突然像中了“魔障”一樣:憋紅了臉,嘶啞著喉嚨喊。每當這個時候,慧敏都會俯下身在她耳邊說:“娘,乖!乖啊,娘!”三五分鐘后,媽媽才平靜下來。喂完媽媽后,慧敏開始吃飯。她拿出一個饅頭,掰開后蘸著塑料袋中的芝麻鹽吃。
溫暖
寫作業(yè)時,她都是大聲讀出來,為的是將媽媽的眼光吸引……
吃完飯,把媽媽尿透的被褥床單洗后,慧敏開始寫作業(yè)。作業(yè)是在床上完成的,因為這樣媽媽可以看到她?;勖舻谋桓C就在媽媽里側(cè),“以前,媽媽最喜歡看我和弟弟寫作業(yè)。雖然她大字不識一個,但就是喜歡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我倆……”慧敏說,寫作業(yè)時,她都是大聲讀出來。讀書聲,往往能將媽媽的眼光吸引。
“媽,我的圓珠筆呢?”慧敏偶爾停下朗誦,調(diào)皮地問一直注視著她的媽媽。看媽媽沖她眨眼,她就俯下身,用手拍拍或親親媽媽的額頭。每當這時,媽媽眼角就會有眼淚滲出。
晚9點半,慧敏起身穿好衣服。冒著黑黢黢的夜色,跑到300米外的理發(fā)店,將在那里學手藝的弟弟接回家。弟弟今年14歲,回到家后,一直在玩手機。而此時,慧敏則將熱好的水倒進一個礦泉水瓶里,用毛巾包裹后,放在了媽媽腳旁。
隨后,慧敏叫弟弟起來,兩人分站在媽媽兩邊。她喊一聲“媽”,媽媽就把眼珠轉(zhuǎn)向她;弟弟喊“媽”時,媽媽則會把眼珠轉(zhuǎn)向弟弟??粗赣H眼珠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慧敏和弟弟都開心地笑了。此時,簡陋而寒酸的出租屋內(nèi),升騰起一股溫暖。
回憶
她說最害怕睡覺,因為,經(jīng)常會夢到以前的媽媽……
慧敏說,她有時候害怕睡覺。因為,經(jīng)常會夢到以前的媽媽。那時,媽媽不是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,自己也在無憂無慮地上學。
2013年7月16日,這是個讓慧敏刻骨銘心的日子。當時,在蘭考一高上學的她因暑期要補課,就打電話讓媽媽張榜將她的一些書送到學校。遠在蘭考縣葡萄架鄉(xiāng)韓湘坡村的張榜接到女兒電話后,就騎著電動車往縣城趕。騎出四五里地時,突然摔倒在了路邊。等慧敏接到父親的電話發(fā)瘋似的趕到醫(yī)院時,媽媽已在手術室了。等她見到媽媽時,媽媽除了呼吸,再無其他意識。
張榜被摘除了兩塊頭蓋骨,而且腦部大面積出血。“我媽昏迷后又做了一次手術。手術室外,醫(yī)生說即使救活也是植物人,需要伺候一輩子,詢問家屬是不是要放棄?當時,叔叔、嬸嬸、伯伯都勸我爸放棄。當時,我給俺爸說了一句話,打消了他的念頭。”慧敏含淚回憶。
我當時說:“爸爸,如果躺在里面的人是我,你是不是也要放棄?”聞聽女兒一席話,讓做父親的底鋼橋抱著頭痛哭。
媽媽成了植物人,慧敏的心都碎了。為了照顧媽媽,慧敏的成績直線下降。以前在學校年級排前20名的她,高考時僅考了502分。為了給媽媽治病,家里花費了十多萬元,變得一貧如洗。“最后實在拿不出醫(yī)療費了,就把媽媽拉回了家。”
為了撐起這個家,底鋼橋四處打小工。高考分數(shù)出來時,老師打電話說想讓慧敏再免費復習一年,底鋼橋堅決不同意,“沒有時間再折騰了。”他想讓女兒早點讀完書早點掙錢幫助家里。
底鋼橋說,他和張榜有一女兩兒,倆男孩是孿生,一個叫杰杰,一個叫政政。由于哥哥家沒有男孩,他就將大兒子杰杰過繼給了哥哥。“前段時間,我哥經(jīng)常說杰杰淘氣,管不了,這事兒我在電話中跟慧敏說了,她就說把杰杰也接到鄭州讓她來照顧。”
今年9月,慧敏到鄭州師范學院上學后,底鋼橋就將妻子送到了鄭州。因為,他除了需要四處打工掙錢維持這個家外,還要供應慧敏和政政上學。杰杰來鄭州后,也在慧敏租賃的房間落腳。
心酸
頭發(fā)幾乎全白,但兩塊錢一盒的染發(fā)劑,總是遮不了幾天……
學校離家有5里遠,慧敏騎車到學校大約需要20分鐘。陽光下,她頭發(fā)隨風而動,斑斑駁駁的白發(fā)略顯扎眼。“我頭發(fā)也黑過,只是媽媽出事后的半年里,我的頭發(fā)好像突然之間全白了。現(xiàn)在買的兩塊錢一盒的染發(fā)劑,總是遮不了幾天……”慧敏邊騎車邊說。
“慧敏是我們班入學成績最好的。雖然每天要照顧媽媽,但她的成績從未落下,在班級一直很靠前。”學習委員杜春蘭說。
除了學習,底慧敏每到周末都要去做兼職。近幾周的周六,她找到了一份推銷火鍋底料的工作。早上7點,她趕到劉莊糧油批發(fā)市場,用火鍋底料先把丸子煮好。然后,再把這些冒著熱氣,有著誘人氣味的丸子端給路人品嘗。“如果今天能賣出20袋,我就能拿到120元的提成了。”慧敏信心滿滿地說。實際上,大多數(shù)時候,雖然她嗓子喊啞,每天只能拿到80元的薪酬。
記者發(fā)現(xiàn),慧敏要比同齡人成熟許多。“偶爾,我也會抱怨命運不公,可抱怨有什么用呢,生活,總要去面對。”慧敏略有感悟地說,很長一段時間她覺得頑強拼搏就是生活,而現(xiàn)在她發(fā)覺生活更多的是包含了妥協(xié)和忘卻。
慧敏說,除了希望母親能醒來外,她還希望自己能考上中國農(nóng)大的研究生,“我打小就夢想自己以后能搞種植養(yǎng)殖,在家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。”她高考時第一志愿報考了河南農(nóng)大,就是基于這個家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的夢想。“農(nóng)大沒考上,我報考學校時就選擇了鄭州師范學院的生命科學學院。生命科學研究無非兩種,一種是動物學,一種是植物學,這都和我以后的種植養(yǎng)殖創(chuàng)業(yè)夢有關。”談到自己的夢想時,慧敏一臉執(zhí)著。
感恩
“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,俺都記在了心里。”她總念及對她好的人
跟隨慧敏采訪幾天,在回家的路上,她都會不時告訴記者:這個賣饃的宋師傅人很好,旁邊理發(fā)店的胡老板人不錯,還有旁邊通訊店的李老板人也挺好……
“街口賣饃的宋師傅,知道我的境況后,每次買饃都多給我一個;旁邊通訊店的李老板,問起我的家事時,把手機的賣價直接降了50元;房東看到我媽媽的情況后,主動將房租降到了300元……”慧敏掰著指頭,給記者說。
“一路走來,關愛始終相伴,讓我的心里充滿了感恩和愛。”慧敏說,媽媽自從摔成植物人后,蘭考一高發(fā)動師生為她捐款。正是老師同學們的2萬多元捐款,讓媽媽得以手術。高考錄取后,宋河老子教育基金還給了她1萬元的助學金。除此以外,大學里的老師、同學,更是讓她感動,“你看,這個飯盒是我們輔導員江老師送來的,得知我買不到便宜的大號紙尿褲,江老師給我買了好幾包送來。班上的同學每人每周也都拿出一元錢給我,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,俺都記在了心里。”慧敏說,這些溫暖,是她無畏前行的動力。
[國內(nèi)新聞]課堂上的慧敏露出了開心的笑容,也許只有這樣的時刻,被生活重壓的她才能擁有短暫的輕松...